2021年10月30日 星期六

〈招財罐頭與工匠〉with 寅匠

〈原噗〉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帝二見陸哲


 接續自〈開場〉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彩子

接續自〈開場〉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威廉


 接續自〈開場〉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闕冉

接續自〈開場〉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緒方彌


 接續自〈開場〉

2021年10月21日 星期四

〈堤伊〉

【所羅門】


  她仰起那高潔的脖頸,昂起,像黑天鵝。凜潔的姿態來自於水面下奮勇的努力。

  健康的深蜜色,自然蓬亂的捲髮,鍛鍊健美的腰身,彷彿一切光源都會打在她的身上。

  而她卻不會因此動搖。


  她的朋友喚她叫「堤伊」的時候被我聽見了,我咋了一聲,覺得有些麻煩。

  這是我最討厭的類型,沒有之一。

  單純的好人,盲目的好人,或許都還能被我掌控,反過來說,我要利用這些人的善意也相當簡單。可像這名女性一樣的存在,總是最容易脫離掌控的。


  因為她們是光,穿梭在每一場戰爭裡,活出自己的模樣。而我既不理解她們的理想,也不想接觸更多。掌握著智慧,又或是說,發現自己可以掌控自己的女性(那句話該怎麼說?噢,我是說那本書的名字,一個人的房間?)從根本上就處於我的對立面,因為我就是握著父權紅利的傢伙,一句話、兩句話,不,或許打個照面,我就會被看透。


  如果她看清我的低劣,惡質,以及其他人類所應該具備的美德,我全都沒有,一天到晚只想著殺戮、欺騙、將他人當成踏腳石的話,肯定會像站哨的狐獴或草原犬鼠般,發出尖銳的聲音像同類示警,然後不到一天的功夫,整個M鎮就會知道我幹了什麼好事,所有的女性(她的同類)便會用戒備的眼神看著我,即便她們並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些什麼好事,但絕對會意識到,我可能利用她們的事實。


  真要是那樣,我就涼了。

  我可沒有自滿到以為自己脫離城鎮還可以順利生存的地步,即便活下來了,大概也沒心思找樂子了吧?


  所以我會盡量避免與這種人共處的機會,就算必要,也只進行最基礎的社交對話,嚴密地藏好自己的想法。


  就算我覺得在商場吃素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我也得忍住,然後適當地露出一點膚淺卻有用的「妳好厲害呀」的眼光。

  以期許她不要注意到我。

2021年10月16日 星期六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夜祭

 接續自〈開場〉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艾利克

 接續自〈開場〉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厄洛斯

接續自〈開場〉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開場

  電梯附近傳來了某種被割裂的聲音,像水泡破裂,又或是某種具彈性的物體被割開的聲音。在你路過,或決定要前往查看之時,你聽見了玻璃被摩擦、分割,以及用力抓撓的聲音。

經過了一秒鐘,你意識到那並非是玻璃的聲音,而是某名女性的慘叫時。

你看見了一個黑色的身影。


  「你好?」褐色皮膚的男子轉頭看著你,在黑暗中,唯有電梯按鈕上的微光,和他海藍色的瞳孔反射著一點丁光線。

  他的臉上沾著血,很大量的血,他的一隻手藏在後頭,看起來似乎握著什麼,又好像沒有。

  他的頭髮是捲曲的,他的面貌並不醜陋,甚至可說是好看的,可在這樣的情境下,恐怕是沒有幾個人會去注意他的面貌吧。


  他身後的電梯門正在合上,裡頭承載著你的恐懼,和……似乎是某種物體?

  你看不清,所以眨了眨眼。

  也可能你根本沒有往後看,而在這一刻,電梯門闔上了。

  你眼前的這個男子笑得相當和善,又或是,虛偽?總之,無論你怎麼想的,他就是瞇著眼,開口笑道:「我擋著你的路了嗎?」


  但他沒有讓開,就只是站在那兒。


  你決定?

2021年10月14日 星期四

〈葡萄汁〉with 雷斯特

在經歷了第一次的人口清點與物資發放後,你看見了不遠處的角落有一個看起來不太好接近的高大男子暗自苦惱著...




 oO(...)看他的表情,似乎想著反正這裡的東西要怪也已經夠怪了,看不到有效日期也是剛好而已吧?看起來要拿起來開喝了...

「哦。」所羅門晃了過來,手上正巧拿著同款葡萄汁,一邊叼著吸管,一邊咧齒笑說:「這果汁還不錯喝喔?怎麼了嗎?」

「辛辛苦苦才來到鎮上,喝點甜的也比較能安定心神吧?」他沒說前邊領到果汁的人現在都已經急奔廁所去了,自己則是觀察了下,才排了看上去好像比較沒問題的隊伍。「這種東西的保存期限一般都比標示的久許多,你要是真的不喝,也可以給我喔。」


 「...我也是這麼想的...」當軍人的時候有時候沒什麼糧食吃,也會吃點甜的稍微補充點體力,但這種完全看不清楚保存期限的狀況還是第一次發生...這傢伙難道都沒想過拿下墨鏡來看看嗎?
 「...我只是有點疑惑...」
 「您的飲料也看不見保存期限的嗎?」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的飲料拿給對方看看

「嗯……你這罐的日期,真的看不清呢。」這包裝都磨損了吧,裡面肯定是壞了。
所羅門一邊笑著,一邊將自己的飲料拿給對方看,指著日期說:「但我覺得這兩罐的日期看起來挺像的,也許是前後批出貨的?應該不會差太遠?」
「或者你找個討厭的人。」他笑得像狐狸一樣,豎著一根指頭,說著無傷大雅的壞主意。「直接送他喝喝看?」


 果然壞了嗎...跟我想的一樣...這是活生生的被霸凌嗎?已經離軍隊菜鳥的時期好久好久了,這種滋味真是久違了
 「...討厭的人?」
 「...大家才剛認識,應該沒有討厭的人吧。」至少自己是沒遇到什麼討厭的人,也不會這麼做就是了

「開個玩笑而已。」所羅門笑了笑,又接著說:「那保險起見,還是別喝了吧,不過這裡物資珍貴,不知道能不能有別的用途。」

「或者是,拿回去換一罐新的?希望他們還有存貨。」


 「⋯」開玩笑而已嗎?雖然軍中那些像臭屁孩一樣的軍人這些花招自己也見多了,但雷斯特實在是感受不到這樣的玩笑到底有趣在哪⋯被開玩笑的那個很痛苦耶⋯還是他們其實樂在其中?
 「⋯雖然不是沒想過⋯」
 「不過這種情況下大家處境都很為難,不要去麻煩人家好了。」一邊說著一邊就很阿莎力拿起吸管戳了下去,想想如果真的喝了這詭異的地方的詭異的飲料因而暴斃的話,至少也能給大家當個警告,這裡的東西⋯有毒!

哇……是個大好人耶?
那義正嚴詞的話讓所羅門瞬間有點頭皮發麻的感覺,但他還是端著笑臉,直到對方將吸管戳下,他才忍不住地發出了一聲悶笑。


「需要幫你先找一顆胃藥嗎?」他難得真誠地道:「我朋友那裡或許有一點。」


 「?」還有這麼好康的事嗎?吸了一口飲料後看著對方想了想
 ⋯會是正常的胃藥嗎⋯在這種地方⋯
 「如果不麻煩的話。」點點頭,似乎是打算接受對方要給胃藥的好意,想著如果現在用不到之後或許用得到

所羅門望著對方,莫名地,竟覺得好像讀懂了那沒什麼變化的表情。

「那你稍等一下。」是也不覺得對方會跑,再說喝了那不曉得過期多久的葡萄汁,再怎麼跑或許也只能移動到廁所週邊吧。他邊想著,邊找到了也在附近的荷魯斯——他那位認識的朋友,稍微說明了下來意,然後就帶著個用夾鏈袋裝著的藥片回來了,笑瞇瞇地遞到了對方眼前。「給。」

單看藥片的模樣……藥片都長得很像,但看起來是胃藥的形狀,比一般的藥片還要寬大一點。

「雖然止瀉藥似乎更適合這種情況,但我只有一般的胃藥,你就將就著用吧。」


 「⋯⋯」聽著對方的話,怎麼感覺好像很熟這罐飲料喝下去會有什麼副作用呢?還是單單只是自己多疑了⋯
 「⋯⋯原來是會肚子痛的嗎。」但喝都喝下去了,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總之,先謝謝了。」接過了胃藥以後對對方點了點頭,沒想到在這樣的險惡環境下還是有這麼溫暖ㄉ人  不自覺這麼想著。隨後便擺擺手朝對方道別,吸著剩下的飲料獨自走遠⋯接下來雷斯特將會面對什麼(葡萄汁的)腥風血雨呢⋯

2021年10月13日 星期三

〈伯特倫〉

【所羅門】

接續自〈此噗〉交流

  「那伯特倫呢?」我和荷魯斯一起走進那擺放著一些舊無線電的櫃位,這是我們原本就要來的地方,我那時說的話半真半假,假的,當然是關於友好相處的部分,但物資拜訪的場所可不需要說謊,謊只要撒在必要的地方就好了,否則容易被戳破。總之,我是真的會修無線電,雖然這也是前天晚上,荷魯斯才剛教會我的。「我如果真的把無線電給了他,你會生氣嗎?」


  他很方便。


  「……幫助需要的人,是應該的吧。」荷魯斯一面揀選零件,一面說:「就像你前幾天也幫了我一樣。」


  他似乎並不在意鐵鏽和油污,也不在意那些東西蹭到了他的臉上,會帶來腫痛的感受。

  某種程度上令人欽佩,當然,我還是不怎麼理解。


  「這樣說起來,那位先生說不定也這麼想呢。」我說的是伯特倫,「感覺節子小姐並不需要他跟在後頭,反倒是被人照顧了才對吧,不過,因為她受了傷的關係,有個人跟在身邊,說不定也不錯?」

  「嗯……」荷魯斯欲言又止,於是我們陷入了沉默。


  我在這沉默的期間摸熟了手上的零件,這很簡單,跟我學會拆開它們時一樣,組合起來也是很簡單的事。然後我想到伯特倫,也許他並不是表面上那樣和善的人?畢竟這個商場和我以前生存的世界並不一樣,人不是只有一兩張面貌的生物,而是更立體,更複雜的存在。或許那看上去平和的男人,在心底某處也藏著與我類似的黑暗。雖然機率不大,但這使我感到開心,想撕開那人紳士的外皮,拎到荷魯斯面前,給對方看。


  你看,這就是世界應該要有的模樣,你看,誰都是邪惡的,好人才沒有那麼多。

  我想到我的老師,荷魯斯,哎,我的世界到底有幾個人叫荷魯斯,連我也記不得了,那跟亞歷山大一樣,是一個被用爛的名稱。

  我想。

  (還只是個簡單的構想。)

  或許我可以殺了他。

  抓著那破爛的圍巾,往後狠狠地拉,不管那英倫腔的反抗,勒死他,然後連著那品味糟糕的衣物一同拋進電梯裡,聽說那裡有許多「客人」,然後,我回去跟荷魯斯說:「伯特倫忽然就失蹤了,真可惜,他是個難得的好人呢。」


  荷魯斯會哭出來吧。

  哭泣比微笑好多了,也比想著如何幫助他人好多了。

  哦,或許我還可以找找藉口,例如:「想看看你的手杖,你可以借我嗎?」之類敷衍又拙劣的話語。


  比起伯特倫本人,我還是更喜歡他的手杖一點,如果那是我的就好了。

〈節子〉

【所羅門】

接續自〈此噗〉交流

  自稱節子的紅髮女性來去像一陣風,如果這樣形容的話,那風必定是來自風沙狂亂的惡地,夾雜著礫石和尖銳物,使人難以睜開雙目。

  她走之後,我向荷魯斯說:「看來像是很堅毅的女性呢。」

  雖然第一眼就給人硬茬的印象,可本性似乎不壞,看起來很照應後頭的伯特倫,對荷魯斯也相當友善,似乎很能區分善意和偽善。

  也就是這點,讓我感受到了些許的威脅。


  「商場裡的新人應該不經常是這樣的?」為了消除這點疑慮,我刻意和荷魯斯說:「非常理解當前狀況,目的明確,經歷廝殺後仍能非常冷靜的人……在這裡應該佔少數?雖然節子小姐身上似乎有傷,過來的路上肯定遭遇不少困難,想必也不是相當容易的,你覺得呢?」

  「嗯……」荷魯斯說:「確實……我一開始來這裡,還有格里芬來這裡的時候,都很恐慌。」


  「一方面可能體力……一方面也是職員和保全太恐怖了,無法馬上適應……」


  「節子看上去也不過跟你們差不多年紀而已,真厲害。」我說:「聽名字像是日本人,拎著一支球棒,或許是體育社團的學生?」

  「應該……?」荷魯斯注意到了週邊的櫃位,他沒有忘記我們是出來搜尋物資的,便用眼神示意我往旁走。「日本……是出產動畫的國家吧,我只有看過一兩次而已,不是很瞭解……」


  「嗯。」我笑了。「雖然我也不熟,但櫻花、清酒,壽司和飆車族都很有名。」


  「飆車族?」

  「暴走族之類的,你看過嗎?我在電影裡看過,在街上超速狂飆,拿著棍棒追打行人的那類人,之後也許會成為黑道也說不定,在日本似乎被稱作極道,在傳播文化裡像是會拿著武士刀切腹的形象,可又更為兇惡一點,像義大利黑手黨,講究成員之間的義氣。」我說:「但這種文化,應該只存在影視裡吧。節子小姐看上去應該是打壘球的,或是棒球社的成員,劍道也很有可能,因為她雖然體型嬌小,手臂和站姿卻很有力量,就算身上帶傷,也站得筆挺,沒有紮實的體力是很難做到的,我從前也有聽說過日本是格外重視精神鍛鍊的國家,國民都過得較為嚴謹,可能就是因為如此。」


  「喔……」荷魯斯白了白臉,我注意到他似乎不喜歡這個話題,便停下腳步,摸了摸他的頭。


  「抱歉,我是不是說太多無關的事了?」我看著他,輕聲哄道:「剛才有找到一點洋芋片,先給你吧,吃幾口,休息一下,我去找水來。」


  「別、」荷魯斯說:「別走……!」

  我轉過身,看著他。

  他看上去像是很害怕的樣子。

  我又笑了,走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我答應你。」我湊到他耳邊說:「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如此一來,他應該就不會想跑了吧。

  至少不會在危機時刻,找到名為節子的女性,利用自己真誠正直的個性,換來對方的認同,以此得到援助或庇護。


  讓我再多玩一陣子吧。

2021年10月9日 星期六

〈鱷魚的眼淚〉02

  【所羅門】


  因為無聊的祭奠和執念,我多花了一點時間玩扮家家酒,直到第五天,才終於抵達了M鎮。

  聽說有人將這裡稱為瓊斯鎮,我倒是期待能有這樣的發展,可惜這不過是個玩笑而已。

  在我見過瓊斯兄妹後,終於能夠完整表達意見,而不是被哭泣和恐懼給耽擱的荷魯斯也補充了一些城鎮的規矩,以及「職員」、「保全」、「客人」之類的怪物習性給我聽。


   這幾天下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我的存在。


  「所羅門……」他推了推眼鏡,皺著眉頭,他似乎經常露出這種表情。「所羅門、」


  「所羅門!」


  「嗯?」我慢慢轉過頭去,偏著頭笑。「怎麼了?」


  「你又不專心。」荷魯斯控訴道:「是你自己說要搞清楚商場構造的,我已經講到四樓了,你有在聽嗎,還有那些櫃位……」

  「有在聽啊。」我笑說,又將頭轉了回去,看著附近的一對情侶,「都記住了,沒有遺漏,你要考考我嗎?」


  「……那倒不用。」荷魯斯像洩了氣的氣球似的,收好紙筆,以及他精心製作好的地圖——雖然我有些懷疑實際上的作用,但這個少年似乎是不做這種事就不安心的性格。「你會這麼說,就是已經記牢了吧。」

  「聰明。」我說:「趁現在清閒,來分配一下明天的物資吧。」


  話雖如此,我的目光卻依然沒有從那對情侶身上離開,儘管女人說男人在星期四晚上獨自出去,不知道是去和哪個野女人約會,自己是為了追蹤男人才會來到商場,而後就困在這裡了;男人卻說他星期三就出差去了,會來到這裡是因為發現女人在星期三晚上鬼鬼祟祟的,似乎要和上司幽會,自己才會追趕著來到商場,然後被困在這裡。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情侶鬥嘴,這個紅杏出牆,那個到處偷腥,總的來說,兩個人是半斤八兩,很速配呢。

  但從這之中,我觀察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或者說……猜想,而荷魯斯卻尚未發現。

  也是,再精明的孩子也有個極限吧。我笑了。


  「荷魯斯。」

  「嗯?」


  分配完物資後,我托著下顎,犯懶地揉了揉眼睛後,便坐起身來,挺直背脊,稍顯認真地問:「能跟我再說說,格里芬的事嗎?」


  「這幾天你一直在逞強。」我放軟語氣說:「說出來會好一點。」

  荷魯斯的眼眶又紅了,他脫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裡閃滿淚光,那幾縷拂過淚痕的黑髮也黏在了發紅的臉頰上。

  「……格里芬。」他無聲地哭了一陣,終於開了口。「是我的童年玩伴。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平時如果我被欺負了,都是他保護我的。」

  「聽名字,你們是埃及人吧?」

  「是……我們住在首都,福斯塔特的中心區。」荷魯斯吸了吸鼻子說:「我們一起到商場裡,然後走散了,後來過了好久,我一個人在商場裡待了幾天,每天都很害怕,是格里芬找到了我。」

  「他一直留在這裡等你,對嗎?」

  「嗯……我想是的。」荷魯斯低下頭,輕輕地說:「他說他在這裡,等了我三個月,我們在想,也許是這商場內的時間比較錯亂,才會產生這樣的現象吧。」

  「那天我們本來是想從安全點移動到城鎮內,但卻因為超過時限了,不得不回到安全點附近,接著就遭遇襲擊……」


  滴答。

  滴答。

  眼淚落下的聲音,是長達十數年友情迎來終結的配樂,我並不反感,甚至有點享受。荷魯斯口中的格里芬,是個衝動、莽撞、勇敢,粗中帶細,且一直惦念著他的好友。這世交的友情源自他們父母那輩,但或許是荷魯斯先天體弱的關係,格里芬總是格外照顧他。


  「像冬天裡的……太陽一樣。」

  荷魯斯的呢喃既輕而淡,用憧憬著泡影的聲音,吐出了今晚的最後一句話。「我想和他再摘一次無花果。」


  「如果、如果能回去的話。」

  「我會帶他最喜歡的三葉草的花,去看他……」

  我注意到他手裡正緊緊抓著一條項鍊,黃銅製的墜頭上有著精細的鷹頭獅刻飾,瞧那做工,確實是家境優渥的孩子才用得起來,在我們那個世界,這種象徵物通常會戴在本人身上才對。

  喔,對,我說的是「我們的世界」

  這個說法其實有些謬誤,因為在我的世界裡,開羅才是埃及的首都。

  我也發現,在這裡的其他人,聽到荷魯斯的名字會有微微的訝異,甚至有人會嘻笑著,問荷魯斯「這是不是就是埃及那個鷹頭神的名字?」

  並且,其他人極少有用神話或名人來取名的情形,光是這幾天,我就碰到了不下五個名為瑪莉,卻不姓居禮的女人。這是極其罕見的現象,我聽聞的當下,甚至都有些錯愕,但荷魯斯卻相當淡定,似乎認為這一切都是源自時間的影響。

  而我當然不這麼認為。


  時間……不足以解釋地名的謬誤和取名習慣的不同。

  這些大大小小,並無規律的差異,使我得出了一個結論。


  在這商場內的人類,皆來自不同的世界。

  也就是,那名死去的格里芬,和現在存活的荷魯斯,即便互相留有與對方相關的記憶,也或許來自類似的世界,廣義上能稱作朋友,但深論起來,終歸還是來自不同的世界。


  窄義上說來,更是壓根沒有任何關聯。


  「……睡吧。」我將哭累的荷魯斯抱在懷裡,順道拉了幾個玩偶放在他的身邊,但我認床,所以在這一刻,我倒是比較享受他因哭泣而發熱的體溫,然後笑著,輕撫了下他手心中攫著的鷹頭獅吊墜。


  「做個好夢。」

  或許,告訴他,屬於他的格里芬此時還在原本的世界,或許正焦頭爛額地尋找著失蹤的他,但卻依然活著的消息,能真正讓他負罪的心理得到救贖吧。

  可那對我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


  我不想說。

  那樣就太無趣了,和我過去二十三年內做的,又有什麼差別呢?所以,就讓秘密繼續沉睡吧。


  我掐了掐荷魯斯的手臂,掂量著手心下的份量,然後瞇了瞇眼,覺得有些單薄。

  但也是……聊勝於無,而且,在這樣危險而不斷變動的環境裡,有個較為熟悉的存在也不錯。


  那麼,暫且就這樣,且走且看吧。





2021年10月8日 星期五

〈拭鏡布〉02

 【荷魯斯】


  拉著我逃跑的青年和我自我介紹,他叫所羅門。

  「你呢?」他說:「你叫什麼?」

  「荷魯斯。」我說。

  所羅門的臉上沒有出現驚訝的神情,只是「哦」了聲,隨後就抱了抱我。


  「別哭。」我聽見他說:「沒能救得了他,不是你的錯,那種情況下,誰都做不到的。」


  所羅門的懷抱很溫暖,他摸著我的頭,但沒有多用力,倒是我因為想遮擋臉上的淚水,所以掙著想挪開臉,但哭泣太浪費體力了,我覺得手腕麻麻的,使不上力,也因此沒有真的掙脫開來,臉上的眼鏡因而抵在了他的胸口,鏡框壓得我的眼眶微疼。

  我還在哭,霧氣染白了鏡面,所以沒有發覺。


  所羅門鬆開了手臂,溫柔地替我拿下眼鏡。

  「壓出痕跡了。」在一片朦朧中,他用拇指輕輕揉著我的眼眶。


  我抽泣著,看他溫和地笑著,用溫暖的手掌順著我的背。


  「我……他。」

  我哭著說:「格里芬他,是為了我才……」

  「我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好不容易到了安全點,並找到了一兩個好心人,是之前就很照顧我跟格里芬的兩位鎮民。

  他們表示可以跟我們一起去救他,但到了格里芬遇害的櫥窗前時,那裡已經空無一物了。

  連血跡都沒有留下。

  在這裡,在這漆黑的商場。


  這就代表著——死亡。

  我不相信這一切,硬是找了許多天,這幾天內,所羅門沒有提出要前往小鎮的要求,只是靜靜地陪著我找。


  直到第四天,我確信格里芬已經不在了。


  「為了保護我……」

  悲傷席捲而來,我哭得更厲害了。

  

  所羅門沉默了一陣子,似乎是幫我擦乾了鏡片,然後再慢慢地幫我戴了回來,又順手幫我抹了抹眼淚,輕聲說:「……我能明白。」

  「我也失去過重要的人。」


  我還是在哭,眼淚像是停不下來一樣。

  他看著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直看著我。


  他蔚藍的眼裡一直透著淡淡的擔憂,像是海浪。

  慢慢地,我冷靜下來了,哭泣聲漸弱。


  「……你也很難過,嗎?」我聽見我說。

  「嗯。」所羅門說:「一開始很難過,現在也依然忘不了那樣的悲傷。」

  「但……」他說:「我想那不是他們期望的。」


  我從沒想過在悲傷上也要符合他人的期望,但那一刻,我動搖了。

  我想我可能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振作起來的藉口,又或是想逃避,誰知道呢?


  「雖然我和格里芬並不熟悉。」所羅門說:「但我相信,他會希望你過得很好。」


  那確實像是格里芬會說的話,無論多麼蒼白,那瞬間,藉由所羅門的話語,我確實回憶起了格里芬還陪伴在我身邊時的樣子。

  於是我停下了哭泣。

〈鱷魚的眼淚〉01

【所羅門】

  我一睜開眼,就讓刺眼的緊急逃生燈給亮著了,又瞇起眼來。

  我並不是個貪睡的人……為何會在商場的椅子上睡著,我也不清楚。

  為防遭竊,我就著昏暗的燈光,檢查了一下身上的攜帶物,手機、錢包和信用卡都還在,手錶和外套也好好的,並沒有遺失,身體內外也沒有任何異狀,初步能排除遭到小偷光顧、被劫色、下藥,又或是發生其他糟心事的可能。

  商場看起來已經打烊了,四周都是一片昏暗。

  我一面思考為何保全和同行的家人們都沒有叫醒我,一面往前走,才剛踏出了一步,就踩到了一張紙。

  宣傳單?我順手撿起它,就要揉成團丟棄。

  紙團呈拋物線,打到了被燈光所照耀著的牆上,我順著望過去,發現牆上有字。

  是些不明所以的內容,一條又一條荒謬滑稽的守則,就像電影或恐怖小說裡的情節般不可理喻的形容,放在平時,我是不會特別在意的,可在此刻,它卻莫名吸引了我的目光,牽動著我的神經,讓我繼續讀了下去。


  親愛的陌生人:

  你好,我不確定你是誰,但若你還在困惑這是怎麼回事,那麼請記好下面的幾點,這會對你很有幫助。

  

  1、不要把手機的電量浪費在打電話或網路連線上,這地方只有藍牙和無線電可以使用。

  2、“商場職員”在晚上會變得很兇暴,找到適合你的“小鎮”或安全點,並且在晚上9點後待在那。如果你在9點後還四處走動,他們會追趕你。

  3、別搭電梯,那是給"客人"的。他們主要在晚上六點後出現,他們可能會對你感到興趣,請盡可能無視並盡快遠離。

  4、如果你有需要什麼東西,商場內的東西會隨機補貨,可以換個時間再去找。假如是想使用販賣機,它只能投藍色代幣。

  5、嘗試鑿洞或敲擊對外窗是愚蠢的點子,那一點用也沒有,你的行為只會引來生氣的"保全"。

  6、原本的大門會不定時出現,請努力存活到那一天。

  那麼,祝你接下來順利,我真心的祝福你。

  

  哦?我看了看四周,沒有看見守則中提到的「客人」和「商場職員」,就文中的含義,他們應該是某種會對人類造成威脅的……生命體?

  不能排除這是某人頑劣的惡作劇,又或許待會就會有個節目組跳出來大喊驚喜,慶祝他們又嚇著了一個無辜的路人。

  做為一個理性的消費者,應該直接走去商場大門,和夜班保全交談,又或是撥打客訴電話才對。

  我往前走,望著商場昏暗的梯間,停止運轉的電扶梯,以及四處降下的鐵捲門,忽然覺得這個空間,似乎比我認知中的,還要廣大了些。

  我拿出了手機,訊號顯示零格,但我仍撥出了第一通電話,是商場的服務專線,沒接通。接著我打開GPS定位,試著往外撥打警察專線,以及救護車、消防局的專線,依然沒有接通。

  這種狀況下,自然是也連不上行動網路了,所以我試著連wifi,但也宣告失敗。

  

  雖然荒謬,但那詭異守則上的第一條看來是真的,不是這整人節目的規模大到能暫時停掉商場這兒的收訊,就是我被困在了某個沒有訊號、有奇怪職員、客人,以及詭異規則的區域裡。

  

  我沒有繼續嘗試撥打家人的電話,而是開了藍牙。

  「SOS」、「HELP」……

  這裡的藍牙名稱可真是別緻。

  我並不打算繼續浪費手機電量,因此並沒有選擇連線,正準備關掉時,便收到了來自他人的訊息通知。

  

  「SOS想要傳送檔案『能不能來救我們』給你,是否接受?」

  

  副檔名是amr,應該是一段錄音。

  我沒有點選接收,而是直接拒絕,錄音檔案太大了,很費電。

  

  接下來,新的訊息又跳了出來。

  這次是「HELP想要傳送檔案『我們在三樓櫥窗前』給你,是否接受?」

  我嘖了一聲。

  應該在開藍牙之前就關掉裝置可被搜尋到的設定才對。

  但這次,副檔名是jpg,只有幾MB而已,耗電量應該不兇,我就順手點了接受,然後立即將藍牙切斷。

  

  傳送過來的圖片相當昏暗,兩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躲在櫥窗旁,他們使用的是自拍鏡頭,所以人數、人物,以及背後的櫃位都相當清晰。

  少年們的表情相當恐懼,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驚悚的存在似的,其中一人的褲襠上甚至有一片濕痕——但那不是重點。

  我放大了拍攝者瞳孔的部分,看著裡頭投射的人影,皺了皺眉頭。

  看上去確實和商場員工有點相似,但卻太高、也太模糊了……我又接著看了看玻璃櫥窗上的倒影,然後輕輕地「哦」了聲。

  是怪物呢。


  看來守則的2、3點也應驗了。

  

  又或是節目組很捨得花錢,為了整一個路人,連手機都借了好幾台。

  我邊走邊看了一下目前所在樓層……嗯,是四樓,離三樓並不遠,我決定嘗試前往現場,看看怪物的真身,順道營救發訊息的人。


  我趕到三樓時,櫥窗前站著兩個少年,以及一頭神秘的怪物。

  這比夢境還要怪誕。我忍不住想,見怪物的注意力似乎不在我身上,我便藏到了一旁的牆角,藉餘光看著那處的情形。

  其中一個少年正在被怪物攻擊,表情痛苦。

  他似乎看見了我,便睜大了眼,開口想說什麼,可下一秒,他的胸口便被刺穿了。

  大量的鮮血湧出,恐怕是致命傷,再過不久就會死去了。

  我為他默哀了數秒,再望向躲在那人後方的另一名少年。

  那少年似乎還有些怔愣,不,或許是怕得動不了,所以我走出去,在他還在發愣的時候,牽住了他的手。

  「你沒事吧。」我說,「你一定嚇壞了。」

  他還是愣愣的,用蒼白的臉色和充血的眼,震驚地瞪著我。

  好吧。我嘗試露出了一點哀傷的表情。平時沒機會遇到這種狀況,果然還是不夠自然呀。

  「先離開這裡吧,很危險的。」

  為了避免受到怪物的注意,我直接拉著他往外跑,邊跑邊問:「你知道哪裡有安全的庇護所嗎?這裡應該不是只有我們幾個人吧?」

  依據藍牙的數量,這裡應該還有許多人在活動……或是遇難中才對。

  「去找人。」我壓低聲音說:「我身上沒有武器,憑我們是贏不了的。」


  少年先是握緊了我的手,然後低聲呢喃。「對……該找人去救他……一定還來得及。」

  接著再抬起頭來,含糊地說:「在……有個安全的櫃位,就在……附近,我們快走吧。」

  

  說得不清不楚,但我聽懂了,無論如何,在這個大得異常以至於疾奔十數分鐘都還看不見盡頭的商場裡,還是先到達那裡比較重要。

  我偏頭看了眼手機,又順手按開藍牙,看了看求救信號的密度,確實逐漸在變少。

  看來少年沒有說謊,這的確是到達安全區的路徑。


  我跟在他身後,彎起唇角笑了。

  我喜歡事情按我所想的發展,這總會讓我感到非常愉快。

  要是那處能找到些許防身用的物品,就更好了。


  

2021年10月5日 星期二

〈純白的世界〉03

【所羅門】


  兩次殺人不成後,我放低了標準。

  將目光移向了動物。

  這對我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猶如植物需要陽光,空氣和水一樣。我也需要殺戮,仇視和血腥,再不濟,也想聽見哀嚎,也想享受猜忌。

  我是那樣的格格不入,與這個社會,我意識到自己需要更完美的偽裝的時刻,是在女孩跳樓失敗的那個傍晚。


  老師把我單獨叫了出來,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所羅門。」他說:「你靠過來。」


  我一向是聽話的孩子,至少,表面上是。我往前一步,仰起頭看著起碼高我半截的成年男人,我知道我無法違抗,或者,如果他施暴的話,我會吃一點虧。


  然而他只是用那雙憂心忡忡的眼,透過鏡片,注視著我。然後嘆了口氣,過了許久,才一邊揉著眉心,一邊開了口:「警衛在學校裡放養了幾隻狗,你知道吧?」


  「是的。」我笑著說:「他們個性溫馴,白底黑點的是泰德,有著捲曲棕毛的是彼得,黃色短毛的是麥特……我偶爾會餵牠們一點乾糧,麥特最貪吃了,每次都等不及。」


  「麥特死了。」他看著我說:「誤食老鼠藥,被毒死了,警衛很難過。」


  「哦……」我試著表演出哀傷的樣子,低了低頭,但唇角的笑意卻忘了卸掉。「那真遺憾,是我今天聽到最令人哀傷的消息了。」


  試探?我當然知道這是試探,但是無所謂,不被發現還更無聊一點。


  「真希望能當面安慰警衛先生,荷魯斯老師。」我重新抬起頭,試著讓自己看上去更誠懇一點。「您會准許我去的吧?在您確認完您想知道的事之後。」


  「你不正常,所羅門。」荷魯斯捧住了我的臉,黑黝黝的眼裡飄著執著,我從未看過這種眼神,因而有點怔愣,現在想來,我當下的表情肯定很茫然。「你在享受這些事,你因為別人的苦痛而感到快樂,這是不對的,你應該——」


  哎。

  真有趣。

  我喜歡這種發展。


  「老師、老師。」我配合地按住了荷魯斯的手,在他繼續教育我之前,低聲打斷了他。「老師……我想先問您一件事。」


  荷魯斯停了下來,捧著我臉頰的雙手也鬆了點,他的眼神,也似乎軟了一些,這是默許,也是鼓勵。他還做著能與我溝通的夢境,在這場夢境裡,他在引導一頭迷失的羔羊,他努力地撥開那黑色的毛皮,找到羔羊那依然純真的眼眸,然後對視、說明,企圖以同理心呼喚羔羊僅剩的人性。


  在他的認知中,我只是個誤入歧途的孩子。


  「我是不是這一輩子。」我望著他的眼睛說:「無論三十年、四十年,或是五十年後……都感覺不到真正的快樂了呢?」


  荷魯斯愣住了。


  「你可以跟其他人說。」我繼續說:「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打從一開始就是我的錯。」


  「是我有病,是我不好,我找不到一個……對的方式,讓自己感到喜悅。」我繼續望著他,拉著他的手,輕輕說道:「我不敢跟父母說,我不敢跟任何人說,沒有人可以教我……該怎麼辦才好。」


  在我緩緩鬆手的瞬間,荷魯斯反過來捉住了我,並將我拉得更近。

  他在顧忌我的感受,想抱我,卻又不敢真正抱緊我,只是將溫暖的手掌放在我的後背,摸狗摸貓似的,輕輕拂了拂。


  我還是起了雞皮疙瘩,還好這次只有手臂而已,我穿著長袖,完美地藏住了。

  在他第三次地順過我的背脊時,我意識到了,這是一個信號,所以我終於軟下緊繃的肌肉,輕輕地,靠進他的懷裡。


  「所羅門……」

  荷魯斯的嘆息聲,和其語氣中的一絲欣慰,讓我知道,我答出這道題的正確答案了。


  「我會教你的。」他摸了摸我的頭,哄著我說:「教你是非,對錯,同情和同理。」

  「教你如何不傷害誰,就能獲得快樂,教你如何愛人,教你如何不在無意間……做出,像今天這樣的舉動。」


  我痛恨死了這世界,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很方便,三言兩句的功夫,刻意犯行就成了無意。


  「你的回答呢?」荷魯斯問。

  我刻意停頓了一會,直到他焦慮地想看我的臉,才抬起頭來,望著他,用遲疑的語氣,吐出了一聲「……嗯。」


  荷魯斯還是看著我,從他的眼神中,我讀出了少許渴望,還有輕微的不滿。

  我在心裡竊笑,表面上卻仍是猶疑,過了一陣子後,才像是鼓起勇氣般的,握住了荷魯斯修長的手指。


  「我相信……您。」


  荷魯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也笑了。

  笑綿羊親自為狼縫上羊皮,盡心地教導牠該怎麼模仿一隻羊。

  從那日起到畢業後,我經常來拜訪荷魯斯,我漸漸開始熟知有關他的一切,例如他的伴侶名叫格里芬,兩人是因為嚮往異國文化才如此取名的。比起荷魯斯的黑髮黑眼,格里芬的長相倒比較常見,是隨處可見的金髮藍眼。

  他們是在教師研討會上認識的,據說荷魯斯還曾經將我的案例作為談資,隱晦地和格里芬商討對策——這看來幸福的樣子令我覺得礙眼,對於成為談資的這件事,也相當不悅,倒不是甚麼特別的理由,就只是不喜歡和樂的畫面,和這些自以為是的教師罷了。但隨著時間流逝,我也慢慢學會盡量別對周遭的人下手,也包括這兩人。


  除了如何表現地像個正常人外,荷魯斯教會我的唯一一件事是:太親近的人即便再愚昧,也總能看出我的破綻,又或是破壞我的好事。


  我學會了區分下手的對象,在無人認識的街道,又或是城市,我藉口愛好旅行,又或是以交友的名義,在網路上隔著幾個跳板唆使他人自殘。

  也學會忍受擁抱帶來的作嘔感,用蒼白的安慰,控制處於苦痛中的人類。


  這很有趣。

  但也很無聊。

  還要過多久呢?

  直到我被逮住,又或是死亡,又或許是誰終於發現,我不是他們想像的那副模樣。

  或許我該試試嫁禍?又或是我真的,模仿得太完美了?我應該誇讚自己是個天才?


  或許我離瘋狂已經不遠了。

  或是還有一段距離?



  在我猶豫不定,被家人硬是拖去商場散心的那一天。


  轉機,便驟然降臨了。

2021年10月4日 星期一

〈純白的世界〉02

【所羅門】


   將一滴油滴入水裡,不會融合,只會分離,浮在表面發光。

  滴上顏料與之混合後,那五彩斑斕的模樣相當絢麗,用筆尖分割,拖曳成水滴狀,再一分為二。

  一滴,兩滴,三滴。

  劃,停,又劃,又停。

  這樣的動作重複一個下午,水面就會充滿一個個細小的圓,像病毒一樣,無止盡地擴散,直到佔滿宿主的身體,反射著奇異的光芒。

  這是我小時候最愛的娛樂。


  要從哪裡開始講述起呢?關於我的形成,似乎從我懵懂時就有預兆了。我是家中次子,上頭還有大姐和大哥,因為這個世界相當和平的關係,人們對後代注以滿滿的愛意,其中也包含了多生貴子。所以,我還有一個弟弟。

  從我還在牙牙學語時,就很討厭他們笑著,看向我的眼神。

  我只想把一切都毀了,像中杜鵑的托卵一樣,將還在巢裡的蛋和雛鳥全部推落,獨佔所有資源和關愛。


  在四歲時我試著將弟弟推下樓,可惜的是,失敗了,從此之後弟弟對我有了敵意,而父母和兄姐更是加倍關心我……是的,不是懲罰,或許是我找的藉口派上了用場,「我只是想和他一起玩,沒想到會讓他受傷,對不起」。除了更加強對我的教育,以及陪伴我以外,他們並沒有做出其他處置。


  那時候唯一能讓我感到不無趣的,只有弟弟憎恨的目光。

  多可愛?

  未被社會塑型的模樣,原始而自然的恨意,厭惡,破壞慾和衝突。


  為了見識更多,我經常到他床前噓寒問暖,對著他笑,為的是看他被我噁心得不得了,崩潰怒罵的樣子。

  可在幾年後,他也變了。

  像是被洗腦一樣,他開始做無謂的反思、反省,最後甚至是拉著我的手,用誠懇的眼神對我說:「哥。」


  「把當年的事忘記吧。」他非常認真地說:「不用刻意對我好……想要彌補我,也沒關係。」

  他緊緊抱住了我,用使我全身爬滿雞皮疙瘩,關愛又真誠的語氣說:「你永遠是我的哥哥。」


  我當下就哭了,他好像以為這是真情流露,我一直忍到他說了幾句無聊的安慰,又灌了幾碗聽膩的雞湯後,我才狼狽地奔進廁所,開始乾嘔,將肚子裡的酸水全吐出來後,才紅著眼看向鏡子裡,自己那可悲的模樣。


  「……這樣可不行。」我抹了抹嘴,再仔細地為自己擦了臉。「得再想想辦法。」


  我做的第二件壞事,是小學時,試圖誘導同班同學自殺。

  聽起來或許有些困難,或者,也許有人會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單純只是很吵罷了,我受不了她圍在我身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在又一次地升起想將她由高樓推落的衝動後,我想起了弟弟的經驗。


  由我主動來做,是絕對不行的。

  我得想辦法讓她自殺,而且藏起所有的證據。


  於是我開始接受她的好意,例如那幼稚的紙條,充滿商業行為的巧克力,上下學的無意義互等,至今我仍然不懂為什麼要等,明明她總是能看見接送我的家人。

  但這非常有用。

  她迷戀上我並且願意為我做所有事。


  「我需要證明。」我在監視器照不到的地方,開玩笑地說:「如果你能避開大人,在星期五晚上,跑到學校最高的地方,從那裡跳下來,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喜歡我了。」

  「可是會……死掉了怎麼辦?」

  「所以不喜歡我?」

  「沒有……我!」

  「那就跳下去。」我笑著說:「就一瞬間的事,不會很疼的。」


  那女孩照做了,可惜的是,這個世界有太多喜愛關懷他人的人,她的自殺行為在半途就被發現了,她說是我讓她做的,我則說那只是個玩笑,我只是和她說如果能在學校玩高空彈跳有多好,她可能誤會我意思了。

  目前為止我仰賴的都是年齡的特權,將殘忍和陰暗包裝在頑皮下,很拙劣的手法,毫無技巧可言。

  但是管用,我一如既往的只是被訓斥了幾句。


  直到影響我一生的「恩師」站了出來。

2021年10月3日 星期日

〈純白的世界〉01

【所羅門】


  和平,繁榮,親善,友愛,自信。

  我從以前就納悶,為何我生存的世界,就像是從童話裡走出的理想鄉一樣。


  每個人遵循著先賢的方式生存,愚笨,但他們稱之為智慧。

  我生活的城鎮,人人都樂於助人,沒有偷竊,沒有猜忌,在這裡能發生的最大壞事,也不過是嫉妒而已。當一個人嫉妒另一人所有的,且訴諸語言時,他將會獲得人們的譴責。


  但也只是口頭說說而已。

  我們將死者的名字冠在身上,由自己來取名,我給自己取名為所羅門,姓氏則取自七十二柱魔神中的阿加雷斯。

  人們說我取了個好名,讚頌我的理想遠大,他們告訴我所羅門王的事蹟,重複不下幾千次,就是想說,我希冀我成為一個充滿智慧、勇氣和力量的人物,是充滿理想的抱負。


  兩個婦女爭搶嬰孩的故事,我聽得耳朵長繭,也只能笑著應對。


  我沒有和任何人說,我為何叫作所羅門。

  不是智慧,更與勇氣無關,那只是暗示我與這裡格格不入。


  我是人類,而你們是鳥獸蟲魚,我戴上指環,聽得懂你們的話語,可你們,卻聽不懂我的話中之話。

  你們說所羅門王有智慧,可收攏後宮,以己私使國家分裂的,也是他本人。

  像是個笑話,可我對這份慾望,卻感同身受,因為我總是將個人的私利,擺在團體之前。打從出生開始,我就發現,自己和他人截然不同。


  然後我便笑著,裝作和你們一樣,無關智慧和勇氣,哪怕我將真相放在你們眼皮底下,你們也瞧不出。


  我是惡魔。


〈序幕〉01


獅鷲、老鷹和鱷魚

無太大意義的相遇


純白的陰影

染血的勇氣

被迷霧遮蔽雙眼的你


盲目的追擊

否定

或肯定


找回雙眼又無從脫離

牽引著陰晴圓缺的潮汐


眼淚呀

是凶器

是舞臺

是控訴

是又一齣好戲

登台的序幕

2021年10月1日 星期五

〈拭鏡布〉01


【荷魯斯】


  那個青年一開始只是在觀察,好像想要融入現況,但就現況而言,他也未免太過冷靜了。
  海藍色的眼平靜地轉,小麥色的皮膚沒有透出半點紅暈,沒有出汗,彷彿眼前所見的怪物只是最平凡不過的日常。
  我看了看身旁的屍體。
  很難想像上一刻這還是個活人。
  就算知道下一秒就會消失,噁心感仍泛了上來,我想後退。


  青年走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你沒事吧。」我聽到他這麼說。「你一定嚇壞了?」


  通常這樣說的人應該表現出憂心的模樣才對,我這樣想完,青年的表情就變了,添了點哀傷和扼腕,輕聲說道:「先離開這裡吧,很危險的。」


  他扯著我走,我就跟著他走,心臟像擂鼓一樣咚咚跳個不停。


  過了好久以後,我才遲鈍地發覺,當時察覺到的異樣感,是來自於對方的掌心。
  冰涼、乾燥、粗糙,就像是冷血動物。
  就像是鱷魚。

〈招財罐頭與工匠〉with 寅匠

〈原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