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續自〈開場〉


我被一陣淒厲的尖叫聲吸引去了注意,雖然有句話是說「好奇心會害死一隻貓」,但我不是貓,我也不喜歡聽從那些話語,所以猶豫了幾秒,我還是緩緩的走到尖叫聲起源的地方。
那裡是個電梯,而我的眼前有一道黑色的熟悉背影。
雖然說熟悉是熟悉,但那也只是眼熟,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認不出來他是誰。
尖叫聲是從電梯之中發出來的,該不會是眼前的人發出來的?
我疑惑地想著,但眼前的黑色身型跟女性搭不上邊,才剛想開口詢問發生什麼事情,對方就意識到了我的存在而轉頭。
「你好?」我聽到男性的聲音,非常的耳熟,他的臉上有鮮紅的血液,但他的神色輕鬆,「我擋著你的路了嗎?」
我的記憶似乎就要回籠了,在即將認出他是誰之前,我看到了他手上的斷手。

是熟悉的聲音。
所羅門回過頭去,透過微乎其微的光線,以及臉上幾縷沒被鮮血給染紅的空隙,他注意到了面前女子身上過於時髦的打扮,和有些似曾相識的面貌。
商場的男女比一直挺懸殊的,他印象中曾經遭遇過,且有過對話的女子,只有兩人。
而眼前的對方,雖然也有著偏紅的髮絲……但卻絕對不是那扛著球棒,言行大剌剌,還曾與伯特倫一起行動過的,有著強烈直覺的運動系女子。
「彩子小姐?」他努力地從聲音裡擠出一絲驚愕,然後又像是恍然想起似的,低頭望向自己手上的那隻手,瞳孔微縮,驚愕地鬆開了手。
斷肢驟然被拋落至地,他看著彩子的眼神帶著驚慌,更甚至連聲音,也帶上了微微的顫抖。
「不是、」他慌張地說:「不是妳看到的……這樣。」
他後退了一步,卻不像是要逃跑,而是用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臉,悶聲說:「我……我很抱歉,我一定……嚇到妳了,對嗎……?」

前後的差距變化有點大,眼前男子慌亂的表現不像是假的,但情緒轉壁的太過於快速,我眨了眨眼,眼前的人現在的表情實在無法在我的記憶庫中搜索到──我無法認出來他是誰。
但是他都認出來我是誰了,而且我也有模模糊糊的印象,這代表我之前一定有與他的交集,不過記憶中的場景象是被黑色的簾幕以及......奇妙的味道所掩蓋住了?
再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遇到有印象卻不記得的人,再裝記得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我看著被他隨意拋棄的斷肢,微微退後了幾步,想離那血腥的場面遠一些。

我想了想,再補上一句。

「嗯……好的,我叫所羅門。」忘記了?原來忘記了呀。
所羅門有點後悔方才演得太過於用力了,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吃,而且一般人在遇到兇殺事件後,表現得稍而驚慌一些,也算是常態吧?
「上次。」他放緩聲音,輕輕提醒道:「我們是在五樓遭遇的,當時有個人想要去找他老婆,而彩子小姐,似乎是從三樓被女職員追上來的……後來我們暫時同行了一陣子,然後妳就走了。」
「至於我……」他露出了難過的表情,微微低下頭來。「是剛才跟同伴一起搭乘電梯,然後,她就被裡頭的某種存在給拉走了。」
「是我的錯,明明知道風險大,卻沒有拒絕她搭乘電梯的提議。」他說著,便又抬起頭來,藍眼裡滿載著希冀,聲音也仍舊顫抖著。「彩子小姐……會相信我吧?」
「我沒有殺人……」
我聽到眼前的男子──所羅門說的話之後,腦袋之中的齒輪終於在這時咬合了,在發出不存在的「咖搭」的聲音同時,我也終於想起了是怎麼遇見這個人的。

比起剛剛的困惑,我的聲音在聽到所羅門的描述之後很明顯的拉低了幾個音,我這時開始左右張望,確定沒有「不該存在的東西」之後鬆了一口氣。
隨即我被他顯露出來,明顯的難過氣息吸引了注意力,我歪頭看著他的滿身鮮血,踏著輕輕的步伐後退了一點,給他讓出一個能夠行走的空間。
雖然他一直堅持自己沒有殺人,但他身上的疑點實在太多了,但是我也不是很在意。

如果他說沒有那就沒有吧?我並不是很能理解他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是為了什麼,以前節子在打人的時候我在一邊看著,有些人也會用相似、但不盡相同的眼神看著我,好像我是什麼救贖者,但這種人我通常裡都不會理一下的唷?
「如果所羅門覺得電梯很危險的話就出來吧?繼續靠近電梯不是更危險嗎?」

這裡的女人難道都沒有一個正常點的嗎?所羅門的眼神,有瞬間變得有些哀怨,這也是當然的,在他的世界裡,女性總是格外富有無謂的同情心,他通常只要裝裝可憐,局勢就會往他這邊倒了。
但經過上次被節子一眼識破偽裝,又有彩子此刻不經意地說:「那重要嗎?」
他才意識到,他應該修正他的思考和認知,他過去百試百靈的法則,有某些在商場裡是無用的。
但他也不認為自己就失敗了,後悔也不過剎那就過去了,他本就不是容易耽溺於過去的人。
只是提高難度而已,不會有問題的。
「因為……會讓人覺得受到威脅?」他努力揣摩著一般人的樣貌,「儘管我並不想攻擊妳,但只要我給了妳,我會殺人的印象,那麼在妳心中,我是不是就會變得像無法溝通的野獸一樣,不被受到信任……又或是,總被懷疑的眼光審視?」
他說完,輕輕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而後,便聽從對方的話,慢慢遠離電梯口,但仍和對方保持一段距離,輕聲說:「其實,我也覺得是否殺了人……這種問題不太重要。」
「可會這麼想的人並不多,而我也無法確認妳的想法……至少在確定妳的交談意願之前,一點保證也沒有。」
「但還好彩子小姐願意聽我說話。」他彎著眼笑,似是在學習表現『感激』。「遇上的是妳,真是太好了。」

在說這句話的瞬間,我腦海中閃過了好幾道人影,他們都有著顯眼的紅色特徵──有時候我甚至不確定我是生活在有著紅色皮毛的汪洋之中了。
所以我並不害怕野獸,我就曾經有飼養野獸的經驗,雖然蠻好玩的,但是很快就膩了。

我不太確定這短短的交談時光能夠感受到多開心的感覺,但是他似乎看起來獲益良多的樣子。
雖然隔著什麼東西,但這樣的人並不會讓我感到反感。

「比我還像是動物?」所羅門自覺有些跟不上這個話題,便疑惑地望著彩子,輕輕問了句:「怎麼說?」
野獸……馴服……時髦的打扮。對方身上的要素累積得像團迷霧,那微微揚起的,充滿自信的笑容,則好像是常年居於高位者,才能擁有的餘裕。
驕傲而靡奢,就連隨意的一個眼神,也像是壓制,漫不經心,卻又時而會拎起柔軟的部位,輕輕揉捏。
是從哪裡來的呢?
哪個世界,哪個家族,又是怎麼誕生的呢?
「有人說過彩子小姐很敏銳嗎?」他的腦中千繞百繞,難得出現了一點連自己也不太確信的猜想,但表面上還是噙著淡淡的笑,「好像有種被看穿了的感覺。」
「原來高興的情緒被一語道破,是這麼令人感到羞恥的事——這是我在剛剛,才體會到的感受。」
聽到他這樣詢問我,我一時之間真的有點無法回答他。
可能是因為,最常伴在我身旁的那個人,比起思考,身體總是更一步行動?她就像是一匹狼,但自己卻不自知,平時懶洋洋的,在打架方面卻衝的比誰都快,只對自己有興趣的東西行動,為了自己喜歡的那件事情,她可以放棄其他——我是這樣想的。
但是她已經對自己有清楚的認知,知道自己會為什麼而採取行動,而眼前的男人嘛——


對方的困惑,這樣回答應該夠了吧?
想了想,我又補上一句。


當然,我值得驕傲的地方不止這些,要說的話,可能一時之間無法細數完呢!

雖然我不知道他所說的感受是什麼,但是快樂就要分享嘛!
成為『動物』的資質。
很短暫的一瞬間,所羅門嗅到了同類的氣息,但他很快就明白那不過只是錯覺,只是接觸到了超出認知外的概念,因而產生的誤判罷了。
「那我會變成玫瑰,獵人,還是狐狸呢?」他笑了,「在妳的『馴養』關係中?」
「就只是單單的分享快樂,或是被妳徹底看透的關係,不會覺得無趣嗎?」他想如果是彩子這樣的人,對身邊的人腦內的想法,思緒,或其他,應該不用透過思考,就能輕易掌握吧。
而那的確是馴獸師和動物之間共有的關係,讓他感到有些新奇,卻不嚮往。
「看得出妳會寵愛那些動物,但我……嗯,可以說是嗜好吧,比較特別一些。」
「如果我傷害到妳的動物們,那就不好了。」他輕輕說著,「所以,恐怕我得找其他人來分享我的快樂了,那樣對妳我都好。」
不可否認的是,彩子身上有某種吸引著他的特質。
可也只是僅此而已。

我看著所羅門,剛剛讓我不會討厭的眼神之中,那強烈的「好奇」彷彿消退了許多,像是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一般的乖巧孩子,縱使之後會衍生出更多的問題,但暫且滿足了他的好奇心之後便開始安靜。
我看著他的眼睛,黑色的,就好像會將人吸進見不到底的深淵般的感覺。
我並不覺得危險,相反的,我覺得很有趣。

他想當的可能不會是故事之中的角色也說不定,至少不會是在「我的故事」之中的角色。
沒有辦法被馴服呢,我有點可惜地想著。就算可以,那也一定會很累很累......算了吧,反正眼前的男人感覺上已經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就算沒有,那他之後也很快就會找到的呢。

我輕輕地說。


「那麼,就感謝妳的祝福了。」
腦中浮現的是宛如馬戲團般的光景,而這名有著艷麗秀髮的女性,就這麼身穿馬術服……不,應該是輕盈而綴著緞帶的洋裝,身邊被野獸簇擁著,卻仍遊刃有餘的畫面。
很有趣。
「希望,妳能早日回到妳的世界。」無關慾望,所羅門頭一次真心讚賞道:「因為——那樣有意思多了。」
至於他想不想當人類,又想不想與人分享快樂,那就留到下次見面再說吧。
他有預感,還會再見的。
所羅門:166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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