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30日 星期六

〈一點小樂子,喔,你好呀,埃及鴴?〉with 帝二見陸哲


 接續自〈開場〉


這是一個我想知道多一點情報的骰子

眼神陰暗的盯著電梯門關上前那具殘缺的女性屍體,新鮮的傷口與眼前這名臉上沾滿大量鮮血的男子,結合先前所聽到的女人慘叫聲,在笨蛋的人都不難猜出是什麼情況。

「哎呀,這不是所羅門先生嗎?」與剛才那冰冷到彷彿接觸一瞬就會凍傷人的眼神不同,陸哲用輕快的語調回應著所羅門。

「沒有呦,我只是恰巧路過而已。」他微瞇眼睛不動深色的打量著所羅門,盯了他藏在身後的手許久,隨後又回到所羅門的臉上,嘴角的笑意依然不減半分,「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明知故問。

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聲音。

「喔,又見面了,陸哲先生。」所羅門笑望著對方,面上沒有任何一點焦急的影子,更微微提起了藏在身後的手,露出女人那色彩鮮豔的指甲,然後與之十指相扣,微微磨蹭著。
緊接著他側頭垂下眼眸,深深注視著那隻斷掌,輕聲說:「我在嘗試。」

「做以前就一直很想做的事。」

「這次你身邊沒有跟著那……喔,我有點忘記他的名字了,但你應該知道?就是會從你背包裡拿食物的那傢伙。」他緩緩說完,才抬起頭,凝視著對方的雙眼,並為那一點殘存的……該怎麼形容好呢?例如異樣感……?

總之,他感到有趣,並往前走,緩緩靠近對方。

「從上次遇見,我就想說了。」

「你看起來像個好人。」那雙藍眼幽幽的,反射著光,又彷彿在將光吞沒。「卻又不像。」

「不過——見識到兇殺現場,總該有點感想吧?」


再次對上視線時,原先那冰冷的雙眸已變回之前所羅門所見的樣子,但眼底的那股陰暗也許就是帶給所羅門的異樣感。

「嗯?你說寫琉啊,是哦,到M鎮之後就先分開了。」簡短的告訴所羅門分別之後的情形。

見對方緩緩的靠過來,陸哲既不後退也不前進,就只是等著所羅門緩緩靠過來,雙手插在口袋裡仍是那派輕鬆的模樣,但視線卻從未在所羅門身上移開過,既像是要警惕著也像是在觀察著。

陸哲稍微低下頭,昏暗的環境一瞬間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仔細觀察的話能發現他的肩膀些微顫抖著,以及輕聲到幾乎聽不到的笑聲從他嘴裡發出。

再次抬頭看清表情時陸哲的眼神已染上一股陰暗,似笑非笑的看著所羅門,「呀──你說呢?不過怎樣才算好人?正值守法卻從不伸出援手的人?還是表面做著慈善背地裡幹些見不得人勾當的人?……亦或是正值守法且做著善事但只為了應付社會而做的人?」

「至於感想嗎?嗯……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稍微歪頭單手摸著下巴,「所羅門先生嘗試了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之後,感覺如何呢?」

「做了的感想?也就那樣吧。」所羅門淺淺笑著,又繼續靠近。

一如飛蛾與某些魚類的趨光性一樣,對於他而言,陰晴不定、情緒不穩、陰沉的臉色,又或是異樣的眼神,都像是散發著馥郁香氣的餌,即便底下藏著深鉤,他也樂意將其含入口中,淺嚐風味,再將銳利的金屬吐出。

就算柔軟的內壁被勾破,腥甜的血味溢散而出,也甘之如飴。

「我看了一部電影,裡面有一隻魚,魚整天想要去到大海,但當牠真的抵達時,牠仍舊是在游泳,生命沒有任何改變,抵達,就僅僅只是抵達而已。」

陸哲的瀏海很長,有幾絲還遮在眼頭,他湊近距離,一方面也是為了看清對方虹膜上細微的變化,或是瞳孔的顫動。

「我回答了你的好奇,接著來說什麼呢?正直的標準?哦,那於我來說,恐怕是最難理解的事了。但你說的,無論是哪一種,聽上去都不過是無謂的道德標準給拘束著的可憐人罷了。」

「不過,我倒是信奉著一條守則。」他勾著的唇像彎鉤,吐出的話音輕而柔軟。「等價交換。」

滴答。
他持著的那隻手,還往地上滴著血。
染污了漆黑的地面。

「該你回答了,陸哲先生。」

細細一看,虹膜亦或是瞳孔的顫動都沒有,宛如死水般的平靜,毫無溫度可言,若真要形容陸哲的眼神的話──那就是空虛。

不管是他溫和的笑容還是輕快的語調都非常不符合。
之前因為距離不夠近的緣故,笑的時候眼睛彎灣的看起來真的是在笑,但如今在距離如此近的情況下,只能看到陸哲眼裡沒有任何情緒,有的只是眼底的陰暗。

「哦呀,我似乎能理解你想表達什麼呢。」聽到答覆,他低笑著,「確實就是被道德標準綁架的可憐人沒錯哦。」

「人啊,在怎樣也算是個群居型的智慧動物,為了表面上的和諧總得制定出能拘束彼此的方法……嗯,不過我覺得談論這個似乎有些離題了。」這次換他側伸邁開步伐,開始在所羅門的周圍繞著圈,動作非常緩慢。

「所羅門先生想知道什麼嗎?啊……是見識到兇場現場的感想嗎?」歪頭思考了一下,又接著說下去,同時嗓音低沉了些,「我可以告訴你,我原先的職業算是接觸不少兇殺現場,但第一次殺人時間點這麼近的兇殺現場,姑且還算是第一次呢。」

「感覺嘛……不管是噁心、嘔吐、恐懼等想法,似乎都沒有呢。」最終回到原先的位置,眼睛微彎的盯著所羅門,「這樣有回答到你想知道的事情嗎?」

真是奇怪的傢伙。所羅門忍不住這樣想。

「你像是空殼。」他平鋪直敘地說著這句話,海藍色的眼褪去狂熱,變得有些平靜。

本以為是褐色,結果是帶著點紅的顏色。
他指的是對方的眼睛,但即便這麼近看,他也無法從裡頭找出任何一絲意義,或者說是慾望。這有點敗壞了他今晚的情緒,他想,又轉而勾起了笑容,放下手上那隻斷掌,胡亂地抹開了沾於自己臉上,有些凝固的血後,攤開手邀請道:「那麼,你要搭乘電梯嗎?」

「我想看點有趣的東西,例如你面對『客人』時的模樣。」他笑得燦爛,如果忽視那些血跡的話,那大概是個紳士又純真的笑,宛如稚童。「那一定會很有趣,至少,比你現在掛著的笑還要真誠?」


聽到所羅門對自己的評價,他笑意更深了,「這對我來說或許是最適合的評價也說不定哦。」

對於一個什麼情緒都感覺不到的人而言,說他是具空殼真是在適合不過了。

視線隨著所羅門放下斷掌的動作,隨後又緩緩移回到對方身上,「哈──所羅門先生的興趣還真是惡趣味?」

算是能明白所羅門似乎在不停的試探些什麼,但如果眼前的這個人能夠引出自己的情緒的話,那麼就算是邀請他入地獄,他也會毫不猶豫的跳下去。

「不過我並不討厭哦?」這句話的意思同時也答應了所羅門的邀請,他甚至邁開步伐開始輕哼著歌,宛如小學生要出外郊遊般。

「啊啊、對了。」像是想到什麼,在電梯門前停下來轉過頭看向所羅門,「如果你想的話,我甚至能告訴你從怎樣的方式、位置、濺灑的方向,清理自己起來比較不費力哦,嗯──當然前提是你還需要的話。」

隱晦的說詞,但意思是怎樣兩人大概也都明白。

那就表示他難得做了樁好事?所羅門抑了抑眼,難得有些拿不定主意。

「哈。」沉默一小會後,那海藍色的眼還是停止低抑,映著光線,重新被笑意給充斥了。「用你的填補我的,用我的填補你的,完整彼此的空缺……還真是個好主意。」

他轉過身去,卻沒有放下警惕,一邊用餘光側瞥著陸哲的動態,一邊按下了電梯按鈕。
夜已深,這段期間內似乎沒有人搭乘電梯,鐵門打開的同時,那裡頭本應該存在的女性屍體也已然消失,留下的只有斑斑血跡,和此刻在裡頭湧動的黑色霧氣。

「請?」他側過身,讓了條路給對方,然後直直地望著對方的眼,眼底染上了一絲隱晦的興奮。


「嗯……聽起來的確不錯呢。」細細品嘗所羅門的話之後,陸哲簡短的留下評論。

視線並沒有停留在黑色霧氣太久,只是盯著電梯裡那殘留的血跡,在進去前聽到他小聲的嘟囔著,「鞋子又要沾血了呢……」

彷彿不在乎對方把自己盯到快穿出洞來,率先踏了進去。

儘管只有側面的眼神,所羅門若是仔細觀察的話,便會發現原先那染上暗沉的鴛色眼眸,一閃而逝的光。

「該說是日本人的習性嗎?」所羅門笑了,一邊蠻不在意地踏入電梯,一邊說:「你似乎總是在意些奇怪的細節。」

竄入鼻腔裡的腥氣,鞋底黏膩的觸感,他的表情像是在享受這一切似的,格外地放鬆,可同時,卻也自長褲的側袋裡,拿出了一把染血的小刀,迅速地揮到了對方的頸邊。

刀鋒與肌膚僅僅隔著幾毫釐,彷彿在描繪動脈和氣管的形狀似的,慢慢地往下動著。
然後暫停。

「兩個選項。」他笑著說:「看著客人,又或是教會我,你剛才說的事?」

他的舉動並沒有敵意,不如說,介於某種曖昧的境地,像是莽撞的臨時之舉,又像是某種社會觀察,奠基在微妙的自信和自負上,交織著呈現在對方的眼前。

或許,也只是個邀請罷了?


「嗯?不是哦,只是我個人問題而已。」同時在所羅門看不到的角度下從外套裡抽出藏起來的菜刀迅速轉身,僅僅一瞬間的事,兩人就彼此拿出刀抵在雙方的脖子上對峙著。

他沒蠢到在進入狹小的空間裡還不防範眼前的殺人者,剛剛在他周圍繞也是為了想找出對方會把武器藏在哪裡,在對方把自己快盯出個洞來的同時,他也盯對方快盯到要燒起來。

要說唯一不同的點,那便是所羅門手上的刀沾染著血,而陸哲手上的菜刀乾淨到像是沒被使用過似的。

「所羅門先生還真是個可怕的人呢,居然拿著刀抵在別人脖子上。」臉上依舊是那抹笑容,深沈的眼眸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低沈且不再是那輕快的語氣,「呀,不過我也半斤八兩呢。」

他想過很多的可能性,除了現在的對峙情況下,還有想過被所羅門直接割喉而自己反擊的畫面,亦或是只有自己抽出刀⋯⋯很多很多,但果然還是現在的情況更符合自己的期待。

「兩個選項聽起來都不錯,不如都要?」他的眼神閃爍著一絲瘋狂,在這商場下所謂的法律所謂的道德都不再是拘束的理由,不過他依然冷靜思考著,並一步一步下著旗,「不過,總得有個等價交換才行,你說是吧,嗯?」

「你真是個瘋子。」所羅門愉悅地笑彎了眼,語調裡充滿了讚賞。「所以呢?你要我做什麼?」

他還是不清楚對方的想法,不過,那拿著潔白的刀刃抵在他頸旁的行徑,還有稱得上是俐落的迴避動作,都極大地取悅了他。
而在樂子面前,他總是很好說話的。

「別吊人胃口了,說吧。」他緩緩地推進著刀刃,雖仍未碰觸到對方,卻也將距離縮短到了微乎其微的地步,他的血液在鼓動,他張揚地笑著。

回視的眼底寫滿了迫切,和興奮。

「我已經迫不及待了。」

感覺到冰涼的刀刃似乎越來越接近自己的頸部,彷彿只要吞個口水就會碰到似的。

陸哲並沒有因為刀刃的逼近而慌張,也沒有跟著靠近,他只是低笑幾聲,「彼此彼此吧,在這種地方還拿刀對峙的你,不也是個瘋子嗎?」

緊盯著對方的眼神,他很清楚對方很期待自己的回答,如果不是對方所期望的會因為太失望而直接毫不猶豫的劃下刀刃嗎?

「嘛……也罷,我想要得很簡單哦。」空著的手抬起來食指指向天花板轉啊轉,「讓我成為所羅門先生的觀察者。」

「為什麼?」所羅門垂了垂眉,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納悶的神情,又挑高了單側的眉,笑說:「我有什麼特別值得觀察的事?」

他其實已經有一個……姑且算是小跟蹤狂?總之就是會幹那種事的傢伙,雖然他也不認為對方的「真愛」只有他一個就是了。

「真奇怪的要求。」他微微收回了刀刃,鬆鬆地護在自己身前,摩挲著下顎說:「我就那麼像是動物園裡的觀賞動物嗎?」

「我原本還以為,你會想要我也看看這周遭的客人。」他稍微轉了轉身子,但當然是沒讓視線和這裡的任何一個黑影對上,然後笑說:「或是讓我親身體驗一下,被刀刃刺穿的感覺。」

「結果只是要觀察而已,不覺得可惜嗎?」


「呀──你看起來好像有點困惑耶?」看著對方的表情,似是達成目地的又低笑幾聲,「理由很簡單哦,首先其實我並沒有想要從你身上獲取什麼。」見對方將刀刃收回,陸哲也收回了刀刃,並且攤開手說著。

「其次,你這類型的人在我之前的人生裡實在很少看到呢,所以我想觀察看看,理由的話,嗯……以後有很多機會可以說。」

「至於你的疑問,像你這樣的人,就算我不要求,難道你就不想看看嗎?」

「最後,真的想要交換的話,不如說說你能拿出什麼來跟我交換吧,所羅門先生。」笑意更加深許多,他將刀刃抵在自己的唇前,「比起我自己提出來要什麼,我更期待你能拿出什麼哦。」

「像是幫你殺一兩個你看不順眼的人?」所羅門笑得眼彎彎,而後搖了搖頭,笑道:「我當然見識過最深的恐懼了,現在想來,還是令我感到噁心,所以就不必了。」哪怕那對其他人來說,應該是世界最甜蜜的吻了。

「只是觀察當然可以,你需要近距離觀察嗎?還是在我身上裝竊聽器?商場裡有這種東西嗎?」他其實不太在意隱私,接著便往前一點,伸出手,用兩指將對方抵在唇上的刀刃捏開來,笑著說:「或者你也可以欠著,我覺得無聊的時候,會再來找你玩的。」

「在那之前,就請千萬保重身體了?」


「只做這種要求豈不是太虧了嗎?」陸哲面露無辜的眨眨眼,一副這樣的交易對自己來說簡直就是虧大了,「比起那種怎樣都好的存在,所羅門先生更讓我感興趣呢。」

笑著揮揮手,「討厭啦~又不是變態,不需要做到那種程度啦。」但他剛剛說的話其實某種程度程度上也算是變態了。

見對方將自己的刀拿開,他也只是隨著對方的動作視線往下看了一下,很快的回到所羅門身上,空著的手無視客人按下了電梯開關鍵,「那就之後再說好了?」

看起來是打算離開了。

對方的價值觀到底是如何構成的,以前生活在怎樣的世界,以及,為何自己對於他來說有所價值,這些謎團隨著對話,彷彿愈堆愈多。

「好吧。」所羅門側了側頭,一邊將刀子妥善而徹底地收納好,貼身帶著,一邊噙著笑說:「下次我會準備更整潔的場地,方便和你對話的。」

「那就再見了,觀察者先生。」他說:「祝你夜晚愉快。」


「那我就拭目以待囉,那麼、晚安。」說完就踏出電梯,哼起歌頭也不回的邁入陰影中,看似毫無防備的背後,實際還是防備著身後的人。



所羅門:205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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